⌖STORYTELLER SERIES⌖【Vol.02 現代芭蕾舞者Charlie———沒有界限之世界觀】
在香港從事藝術行業從來不是易事,主修演藝、音樂、舞蹈等科目的畢業學生大多最後都因為前途關係或狹窄的發揮空間而選擇其他更穩定的傳統工作,但仍然有一些人沒有離開藝術,現代芭蕾舞者Charlie就是其中一位。
起初邀請 Charlie 接受訪問及拍攝時,我們問他對於整個拍攝有沒有甚麼想法,他很快便提出了「籠中鳥」這個主題,想法源於他畢業後在日本舞團創作的經歷。
「後來知道原來經過那種不自由的感覺,才會明白如何自由自在去感受生活。」
⌖ 壓抑裏的重重界限
Charlie 畢業後其實是希望考進歐洲舞團,但不成功。後來剛好有一個日本舞團前來香港演出,他便把心一橫send email詢問他們可否安排一個private audition,結果成功考入了舞團,希望獲取更多舞蹈工作經驗。
日本舞團的工作環境與香港的截然不同,在香港跳舞大家一般不會預早到達排練場地,氣氛一般比較輕鬆,與日本「零分貝、無人講嘢、無人出聲」的上課及練習空間大相逕庭,當地團員會在工作時間前一小時到達做熱身,為課堂做好準備,「這是我真的欣賞日本人的地方,因為提早去 warm up 是自己作為舞者的責任,先處理好身心狀態再去工作」。團員亦會在休息時間拿出筆記簿寫下自己的問題與老闆的 comment,而放工後亦會繼續排練多一兩小時才離開,他坦言曾想過仿效其他團員,但其實平日工作時已跳了接近8小時,認為如果真的有好好消化老闆的評語,知道自己應如何改善就已經足夠了。
其實他早在入團約半年時已發現自己並不喜歡這樣的工作環境,「發現原來老細不是要一個有想法的dancer,而是要一個機械人,要所有人都是同一個人、一樣的風格,一樣的角度」。有一次排練的時候,老闆要求他做出一個舞蹈動作,但他在多次嘗試下也做不到,老闆卻表示自己不會理會他的感受,只想出來的效果好看,於是在排練期間反駁老闆,當下其他團員感到甚為震驚,「因為從來沒有可能在這個舞團聽到這些說話,不會見到日本人做這些事」。
Charlie 認為舞團的發展方針和思想守舊,無論怎樣向老闆表達意見,都不會被聆聽,故當下已有離團的意欲,想去尋覓一些容許有自己想法的地方。但後來他卻調節到另一個思考模式:「算了吧,我都只是收錢打工,即是完全把它當作一份工作,不需要對這個地方投放什麼感情」。Charlie 經歷三年重重複複的舞蹈課堂和演出,深知留在這裡也沒有機會作出新嘗試,終於下定決心離開舞團。
⌖ 創作的沉澱與轉化
相對日本,Charlie 認為舞者在香港較可以「做返自己」,跳最適合或擅長自己的舞。他回到香港後接到一個需要自編舞蹈的工作,但腦海卻一片空白,因為過去三年根本未曾有過自己創作的空間,「即是好像一隻雀仔,長期被綁住雙腳,然後剪了鐵鏈都不會飛」。後來花了不少時間嘗試,他慢慢找到一個自己舒服的感覺來編舞,起碼不再是昔日在日本的「籠中鳥」。
談到 Charlie 去年自編自跳的作品《殼》,他坦言靈感源於在日本舞團工作的最後一年,感覺日本團員就好像處於精神分裂的狀態,就算工作時被老闆責備,仍然可收起個人情緒,與私人時間的他們判若兩人,彷如一個失去靈魂的軀殼。這個意念雖然一直在 Charlie 腦海中,但他覺得在香港難有實踐的機會,直到去年,機緣巧合下一個曾與 Charlie 合作的小型舞團邀請他編舞,真正把這個構思帶上舞台。
⌖ 四處碰壁的藝術生態
Charlie 一開始選擇到日本工作的原因舞團的舞種結合了芭蕾舞與現代舞的元素,而這種舞蹈卻甚少能在香港找到,皆因香港的舞蹈表演較為市場導向及單一。他從日本回港後看了一個演出,「三年了,我已經離開了香港三年,這個生態還是沒有像我預期般變化」。
香港舞蹈圈子的領導角色大多由上一代的舞者擔任,很多有潛質的年輕一代較少機會發揮和表現自己,較難醞釀新的想法突破現有界限。很多主修舞蹈的學生畢業後都是從事其他工作,或是教班,極少數會繼續從事舞蹈有關的藝術工作,「每一年出來做的人,兩隻手數完」。
除了香港表演藝術的內在生態,或許觀眾欣賞藝術的角度也值得關注。Charlie 覺得香港只剩芭蕾舞與中國舞有市場,其他舞蹈甚少有人願意認識和了解,令舞者缺乏工作機會。他畢業至進入日本舞團工作前的一年,全年只有三個演出工作,「我沒有途徑去尋找舞蹈工作,也無人會找我工作,就真的可以沒有任何演出」。
⌖ 昔日熱情的餘溫
「我覺得現在的我有一種離唔開跳舞的感覺。」
由讀書時期開始,因為自我否定和內心掙扎,Charlie已有多次想過放棄跳舞,而尤其在疫情期間,所有活動、演出都暫停,更加令他想放棄舞蹈,換另一個領域繼續發展,但他發現自己「每次一聽到音樂的時候,身體就好想動起來」。說起快到三十歲,Charlie的談話間也開始焦急起上來,「我有種好想轉變的感覺」,他計劃完成手上的工作後可能會繼續讀書進修,發掘跳舞以外的可能性,「但我應該都不會不跳舞,希望可以兩者兼備」。至於對當初的熱情,Charlie坦言「我唔覺得我自己仲有passion」,因為當興趣變成工作,加上不同的演出經歷,自感舞蹈很容易變成『例行公事』」。但他認為「passion」和「嗰團火」非常重要,雖然有機會被社會或環境因素而慢慢磨滅,但當一個人對人生開始疑惑的時候,它能夠讓我們知道如何走之後的路。
雖然 Charlie 認為自己對跳舞的熱誠逐漸減退,但在當天拍攝時看到他那份對舞蹈的認真與嚴謹,談論表演藝術生態時為所有舞者的那份著緊與不值,都在印證著他與舞蹈的連結,熱情儘管不再像昔日旺盛,但也已成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